宁国。
时值深冬，寒风凛冽, 萧索弥漫。
御书房中静到了极致, 唯有窗旁矮几上的鎏金香炉里，散着淡淡的龙脑香气息。
御林军统领马毅垂眉敛目, 跪坐在书案前, 低声禀道：“将军府有消息传来，箫大将军已在着手行刺, 欲取小殿下性命。”
“朕猜到他会有此举。”
李凝月眉梢微微一扬，神色间带着几分了然：“箫凛性子高傲, 做事独断专行, 朕忍他至今，是因他扶持朕登基有功。”
“箫大将军存有篡权乱政之心, 军中将领这些年来亦是对他心存疑忌。”马毅沉稳的面上线条冷硬, 敛起眉道：“陛下万不可再姑息了。”
李凝月不着痕迹地瞥他一眼，口中淡淡道：“可他毕竟有功于朕。”
“再有功也不该倚功自重。”马毅迟疑着道：“此话本不该由臣来说，可臣实在不忍陛下受人威胁。”
李凝月心中冷笑，静默片刻, 缓声问道：“你可是怕他有朝一日将朕废了？”
“臣不敢。”马毅低了低头, 直言道：“只是箫大将军手握重兵，且军营离宜城仅咫尺之遥, 倘若他想篡位, 一朝一夕足矣。”
“马将军所言甚是。”
李凝月阖了阖眸, 轻叹一声：“若箫凛真有此意, 那朕便只能任其宰割。”
马毅抬眸觑她一眼, 神色阴沉地道：“依臣看，陛下还当早下手为强。”
寝室内带托盘的大火盆中，炭火燃得正旺，生儿昏沉沉地躺在床榻上，一张小脸看起来微有发白。
生儿不慎感染风寒，在云轩阁中休养几日，高热虽退，精神却也未见好转。
程涟笙离宫后，云轩阁人去阁空，李凝月唯恐新调派的宫人照顾不周，便遣了云潇宫原侍奉她的宫人来伺候生儿的日常起居。
寝室门被打开，守在床榻旁的宫人连忙双膝跪地，正欲行伏拜大礼，就听李凝月声色清冷地道：“起来吧。”
宫人低眉顺眼地起了身：“谢陛下。”
李凝月目光从生儿满是泪痕的面上扫过，缓步走至床榻旁坐下，伸手拿起火盆边的铜箸，拨了拨炉内炭火，如此沉默许久，方抬眸问道：“他今日可有用膳？”
宫人忙不迭回道：“回陛下，小殿下无甚胃口，今日晚膳还不曾动过。”
李凝月点点头，又问道：“睡得如何？”
“睡得不香，纵是睡梦中，口中亦是唤着妈咪。”
李凝月手中的动作一顿，片刻后，她放下了铜箸，微微侧身，抬手轻柔地抚了抚生儿的脸颊。
此时，生儿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睛，略有些茫然地看着李凝月，也不知清醒了没有，只呆呆地弯了弯眉眼，咧嘴笑了起来。
李凝月勉强挤出一丝笑，手在他额间探了探，温声问道：“可还晕着？”
“回母亲的话，儿臣不晕了，儿臣给母亲......”
生儿听到她的声音，这才后知后觉地起身与她请安，李凝月不动声色地将他按回床榻，见他双目浮肿，便唤了宫人去热巾帕来为他擦拭热敷。
待宫人退下，生儿忽闪着乌黑溜圆的大眼睛，视线落在她的手上，微哑着嗓关切道：“母亲的手可好些了？”
李凝月眼眸沉静地看他一眼：“好些了。”
生儿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，握住了她置于身侧那只被绷带所缠的手，李凝月下意识想要抽出手来，却被生儿越发紧地抓住。
李凝月低头望向紧紧抓着自己的小手，像是抓着唯一的救命稻草，而后，她听到生儿略有些胆怯地喃喃道：“儿臣原在府中跌倒时，妈咪都会替儿臣揉按伤处，妈咪说这样会好得快些......”
生儿忐忑地抿了抿唇，努力控制着不让眼眶里的泪水夺目而出，母亲与他说过的，他已长大了，不可再哭哭啼啼，不管发生何事，都要淡然处之。
李凝月闻言心底一酸，缓缓别过脸去，任由他小心翼翼地揉按伤处，生儿忍不住探头偷偷觑了一眼，见她眼眶微微发红，眼里的泪珠霎时滚落下来。
“母亲......可是也想念妈咪了？”
李凝月眸光黯然，默默低下头去，沉寂半晌，方动了动唇：“不曾。”
生儿不敢再追问，只轻轻地揉按她的手心，压抑着不让自己抽泣出声。
二人默然无语，良久，李凝月起身道：“近几日莫要出阁，无论宫中发生何事。”
生儿抽抽噎噎，跪伏在床榻上：“母亲说的话，儿臣必谨记于心，还望母亲保重龙体......莫要、莫要叫儿担忧。”
李凝月并未停下脚步，可那双永远堆满了寒意的漆黑眼眸，却是晦涩难明的暗波翻涌。
*
满室薄雾弥漫，铜制的镶玉香炉中，燃着让人心酥骨软的异香。
床榻上的动静渐次小了下来，赵拓一把掀开纱账下床，取过一件宽大的玄色锦袍披在身上，回头低喝道：“还在此作甚，快滚！”
一位娇美的女子随即从床榻上下来，强忍着满身酸痛，手忙脚乱地穿好衣裳，狼狈地夺门而出。
赵拓赤着脚从厚厚的毛皮地毯上走过，为自己斟了满满一盏酒。
在享月楼窗边宽大的软榻上坐下，他神情木然地闭上了双眼，脑中不住浮现着那张叫他一见便心生爱慕的绝美脸庞，晶莹洁白的雪肤，闪烁如星的美眸......那清丽如仙一般的人儿，他甚至能想象，她在自己身下承欢的娇媚模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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