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程风雪,忘不了一个人。靖安,因为你,我才能在屈辱中坚持到今天。我在每一次风雪袭来时,无数个疲惫的长夜,本宫在心中默默祈求上苍,就是为了不要忘记你的名字。“
”靖安,你曾答应过我,总有一天,将要名扬天下,去实现你的抱负。若功成,大宋中兴的那一日,本宫多想回到你的身侧。“
相思断肠,咫尺天涯。
”靖安,这些年,我在金国过得是最屈辱,最卑微的生活,却愈加坚强,只为了能与你想见的那一日,你答应过我,有朝一日,令天下金瓯无缺。“
”前半段的绫罗与宫中精致的生活,早已随往事湮灭于千丈红尘。后半段过得太苦,所以才格外害怕失去你。“
写完后,萱和帝姬赵瑾晨泪如雨下,重重地将这封书信交给萧明安,叮嘱他务必将这封书信带到临安,亲手交到欧阳靖安的手中。
风雨如晦,有你与共,这一生有着对靖安的一往深情,本宫便没有丝毫的后悔。
朱红色的信纸,归鸿无信,何处寄书得?经历了泪水的浸润,殷殷朱红的信笺早已无色。
云中谁寄锦书来,脉脉深情谁诉?
羌笛箫声渐起,家国几万里的阻隔,却割不断这段深情。
萧明安正色答允:”臣萧明安定然不会公主的嘱托,一定将这封信亲手交到欧阳公子的手中。“
复恐匆匆说不尽,故人临行又开封。
风雪依旧无声,点缀着这个纷纷扰扰的人世。萧明安凝望着窗外的风雪,殷殷凝重空回首,面对着萱和帝姬。明安缓缓轻舒衣袖,向着她行了一个身为大宋臣子最后的礼节,明朝隔山岳,世事两茫茫。
“夜雨翦春韭,新炊间黄粱。明朝隔山岳,世事两茫茫,殿下保重,也许明安从此再也不会来这里了。就让萧明安这个名字,淹没于悠悠青史的汹涌红尘吧。”
到了临安府后,萧明安不再是大宋的孤臣,而是大金皇帝最信任的使臣,金国朝堂上的新贵,党附者,黑衣策士,最得力的鹰犬少年。
从孤臣到党附者,萧明安的心灰意冷可想而知。
萧明安行过最后的礼节,而赵瑾晨依旧目光冷漠地回望着他。
“有时想起九哥的所作所为,本宫也不能怨恨苛责明安今天的选择。今天的九哥,和金国的君主以及宗寒相比,根本就配不上明安的才华和抱负,因此,明安也并非明珠暗投。”赵瑾晨的心底,其实是对萧明安有一份怜惜之情的。
未曾宣于口,却熟谙于心。
赵瑾晨轻轻用手端着倾国倾城的面容,如水的明眸依旧凝望着那封交给欧阳靖安的书信。
赵瑾晨微微地一笑,心中默默祈求上苍。
“但愿靖安能够知晓我的心意,纵然相隔千山万水,这份相惜之情飘过万里浮云,千江之水悠悠,也不会被冲淡一丝一毫。”
“世人尽说,别久情疏,可靖安终究不是薄情公子。”
梦醒之后,能有你在身边相互依偎。
此情悠悠,千载之后,靖安与瑾晨,彼此相知相惜,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后悔。
萧明安与赵瑾晨深深凝望一眼,两人的心中都不禁十分感伤。
萧明安没有过去,而赵瑾晨没有将来。
可是这真的是他们的宿命。
无数次的梦中,萧明安也曾会回忆起故国的重重朱红色的宫阙,想起当年屏风之后,赵桓看向自己,君臣之间相知相惜的温情目光。
萧明安曾经最大的夙愿,与欧阳靖安并无二致,都是思慕用自己的才华,换得大宋河山的海晏河清,去“致君尧舜上,再使风俗淳。”这不是天下书生读得圣贤书后,最大的心愿吗?
然而,一场靖康之变,萧明安彻底地成为了一个迷途的游子,再也找不到回到故国的路了。
随着大宋的文武君臣,一朝归为臣虏,沈腰潘鬓消磨。萧明安与宗寒之间的相知与相惜,竟然成为被奸相所罗织的罪名,秦桧尚在金国之时,将此事制成蜡丸中的密信,传至明尧天子的耳中后,明安便遭到了一场残酷的猜忌。
秦桧归国后,极言萧明安背叛故主,已然成为金国少皇子宗寒的爪牙与鹰犬。几次奇袭江南皆是萧明安的良策,尤其是那一幕“搜山检海捉赵构”的仓惶,更是萧明安的得意之作。
众女疾余之蛾眉兮,谣诼谓余以善淫。人世之事,想来便是如此。
就在不久之前,君威天颜震怒之下,那一个全族被灭的漫漫长夜,殷红的鲜血熄灭了萧家府邸中的灯盏,烛火昏黄摇曳之下,演绎着一场刀光血影的杀伐。灯笼的颜色可曾是血色微凉。
萧明安虽然未曾亲眼目睹,然而无数次最深沉的梦魇之中,幻梦之中,这个凄惨的场景一再重现。
明尧天子赵构听闻萧明安已然成为了金主的座上宾,成为金国的谋臣。虽然赵构对所谓忠贞不二没有什么好感,但这位阴骘之君敏锐果决,最无法容忍的就是亲信之人的背叛。
因此,在当年曾追随殿下血战过的扬州路中,赵构命令信王赵颜昭将萧明安全族诛灭,以断绝所有的后患。
这一幕血染年华,是萧明安心底最痛楚的无奈与苦衷。可萧明安选择了将此事深深潜藏于心底,就算是对与自己刎颈之交的完颜宗寒,也未曾提起。
自此之后,萧明安对自己朝思暮念的母国大宋彻底死心了,一颗充盈着热血的英雄孤臣之心早已凉透,彻骨生寒。
萧明安已经完全蜕变为金国最得力的谋主,黑衣策士,面纱之下,是化不开的冰冷与杀意千重。
既然故国大宋已然抛弃了自己,自己已经是个叛臣了,又何必去辅佐南国那个冷血无情的故主。
反而,在北境的大金国,在这里,萧明安这根乱世中飘飘摇摇的浮萍,才真正找到了自己的归宿,自己的家园。
无论是执着完颜宗寒白皙的手,抑或是凝望乌月蓉嘉时而凌厉,又时而温情的眼眸。
萧明安冰冷的心灵方能有过一丝温暖。
将军百战身名裂,向河梁,回头万里,故人长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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